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选择。这个词在艾琳的脑海里翻滚,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。每一次,它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,又如此沉重,压得人脊梁骨咯吱作响,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。留下索恩?看着他在这里被体内冲突的力量撕碎,或者被这座冰冷的设施重新捕获、改造、变成另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工具?带上他?一个移动的、随时可能将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的风暴与冰霜炸弹?
赫伯特的呼吸粗重,脸色灰败,学者的理性在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危机前显得苍白。罗兰紧握着弯曲的金属管,指节发白,疤痕脸上的肌肉抽搐,那是无能为力的愤怒。塔格沉默地挡在陈维身前,猎人的本能让他评估着索恩的威胁等级,结论显然令人绝望。
索恩还在颤抖,那只银白色的冰眸和跳动着电火花的血瞳交替占据上风,他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像野兽的哀鸣。手炮枪口的电弧噼啪作响,凝聚又涣散,仿佛他残存的意志正在与两股狂暴的力量进行一场没有赢家的内战。地上那扭曲的节点装置残骸,证明了他刚才爆发的破坏力。下一次爆发,可能就是终结。
艾琳的目光掠过索恩痛苦扭曲的脸,落在他紧握着手炮、青筋暴起的手上。那上面有旧伤,是在某次共同行动中留下的,当时他还笑着说“这点小伤,回头让巴顿给我打块铁皮补上”。巴顿……现在在哪里?是否也在某个角落,燃烧着自己,与这座设施的黑暗搏斗?
她不能留下索恩。就像她不能放弃寻找巴顿,不能放弃昏迷的陈维,不能放弃失踪的尼克莱和维克多一样。每一次舍弃,割掉的都不是累赘,是自己血肉的一部分。这鬼地方,这冰冷的规则,正企图用这种方式,把他们一个一个拆解、吞噬。
“赫伯特,”艾琳的声音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平静,甚至带着一种冰封的决绝,“你身上,还有没有能暂时稳定或隔绝能量冲突的东西?任何东西,符文碎片,哪怕是理论?”
赫伯特一愣,随即快速翻找自己几乎空了的工具包,手指在几块黯淡的金属片和碎水晶上划过。“有……有两枚‘宁静’符文基板,但能量几乎耗尽了,原本是用来辅助冥想的,强度远远不够压制这种级别的暴走……还有一点‘星尘粉’,理论上可以短暂抚平轻微的能量涟漪,但……”他看了一眼索恩身上游走的靛青银白纹路,苦笑摇头,“杯水车薪。”
“理论上?”艾琳追问,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。
“是维克多教授早年一篇关于多重回响冲突缓冲的论文里提到的猜想,用具有高共鸣包容性的介质——比如净化过的星界尘埃——暂时‘包裹’冲突能量源,制造一个短暂的隔离层,为外部引导或内部平衡争取时间。但从未实践过,风险极高,稍有不慎可能引发更剧烈的殉爆!”赫伯特语速飞快,学者的本能让他分析利弊。
“我们没有时间了。”艾琳看向索恩,他身体颤抖的幅度在加大,皮肤下的纹路光芒乱窜得越来越快,周围的空气开始出现细密的冰晶和游离的电火花。“星尘粉怎么用?直接洒向他?”
“不!需要媒介,需要稳定的引导!最好是通过一个能与他能量产生微弱共鸣的‘桥梁’注入,并且需要同步的精神安抚,降低他的本能抗拒!否则外来刺激可能直接引爆!”赫伯特额头冒汗。
桥梁?共鸣?精神安抚?
艾琳的目光,缓缓移向了被塔格和罗兰护在身后,依旧昏迷的陈维。
陈维。第九回响的共鸣者。他的存在本身,就对各种回响力量有着奇特的亲和与……净化倾向。他的古玉曾激**盘,驱散腐败。他无意识散发的力场曾弹开构装甲虫。
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,缠绕上艾琳的心脏。
用陈维作为“桥梁”?用他可能残存的、与万物回响相关的本能,去接触、抚平索恩体内冲突的风暴与冰寒?同时,她以镜海回响进行精神引导,赫伯特用星尘粉作为介质?
这是在走钢丝。是在用两个状态极不稳定的同伴,去赌第三个同伴一线生机。陈维能否承受这种接触?索恩残存的意识是否会抵抗?任何一环出错,三个人可能瞬间一起完蛋。
索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咆哮,手炮猛地抬起,对准了天花板,一道混杂着冰屑和电弧的能量束轰然射出,在苍白的天花板上炸开一片焦黑与霜冻的痕迹!他身体摇晃,单膝跪地,银白色的眼睛似乎暂时占据了上风,冰冷无情地扫视过来,毁灭的欲望在其中涌动。
没有时间权衡了。
“塔格,罗兰,护住陈维,但不要完全隔绝他!赫伯特,准备星尘粉,听我指令!”艾琳语速快如子弹,她一步踏前,不再犹豫。肩部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崩裂,剧痛让她眼前一黑,但她强行稳住,将自己残存的、最后的一丝镜海回响之力凝聚起来。
这不是为了制造幻象或屏障。而是最纯粹、最直接的意识触碰,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一根细弱的绳索。
“索恩!”艾琳喊出他的名字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清晰,“看着我!我是艾琳!霍桑古董店的艾琳!记得吗?你上次顺走的那瓶‘暮光之息’,账还没跟你算!”
她的话语突兀,甚至有些不合时宜。但这是锚点,是试图钩住他即将被狂暴淹没的人性碎片。
索恩血瞳中电火花一滞,银白冰眸的转动也似乎慢了半拍。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,看向艾琳,脸上的狂暴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。
就是现在!
艾琳将那股微弱的精神丝线,如同最轻柔的触须,探向索恩混乱不堪的意识边缘。没有强行侵入,只是包裹,只是传递着简单的意念:停。稳住。我们在。
同时,她向赫伯特点头。
赫伯特咬牙,将那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星尘粉倒在掌心,口中念诵起一段简短的、用于激发材料活性的基础咒文。星尘粉亮起柔和的白光。他看向塔格和罗兰。
塔格和罗兰对视一眼,缓缓将陈维的身体向前挪动了一点,让他的手臂稍微露出。陈维依旧昏迷,胸口的古玉只有极其微弱的温润感。
赫伯特将发光的星尘粉,轻轻洒向陈维伸出的手臂,以及索恩颤抖的、握着手炮的手。粉末落在皮肤上,并未掉落,而是如同被吸引般,微微吸附,散发出更明亮一些的辉光。
艾琳的精神引导着这辉光,试图让它成为连接陈维与索恩的“介质”。
起初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然后,陈维的身体,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。
紧接着,他胸口那枚古玉,光芒似乎跳动了一瞬,比之前稍微亮了一丝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微弱的“空”与“净”的涟漪,以他为中心,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。
这股涟漪接触到索恩的瞬间——
索恩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!他身上的靛青与银白纹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,冰晶与电弧疯狂迸射!手炮不受控制地指向四周!
“压制他!”塔格怒吼,和罗兰一同扑上,不是攻击,而是用身体和手臂死死锁住索恩持炮的手臂和上半身,用血肉之躯阻挡可能射出的能量束!
赫伯特被一股反震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。
艾琳闷哼一声,探出的精神丝线如同被烙铁烫到,瞬间绷断大半,强烈的反噬让她口鼻渗血,眼前阵阵发黑。
失败了?要爆炸了?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那股从陈维身上散出的、微弱的“空”之涟漪,如同最耐心的水流,并未被狂暴的能量驱散,反而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去。
它没有试图去消灭冰嚎或雷怒。它像是在……梳理。
所过之处,疯狂乱窜的纹路光芒,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缓和。虽然很快又恢复躁动,但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丝丝。索恩的惨叫变成了剧烈的喘息,那只银白色的冰眸中,毁灭的欲望被强烈的痛苦和一丝挣扎取代。
星尘粉的辉光在陈维和索恩之间形成了极其淡薄、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光带。艾琳强忍反噬,再次凝聚精神,不是强行引导,而是如同安抚受惊野兽般,传递着平稳、重复的意念:放松……让力量沉淀……
这是一个僵持的过程,每一秒都漫长如年。塔格和罗兰肌肉贲张,死死压制着索恩,身上开始出现冻伤和电击的焦痕。赫伯特紧张地看着,毫无办法。艾琳脸色惨白如纸,摇摇欲坠,全靠意志支撑。
陈维的古玉持续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涟漪,他本人的眉头微微蹙起,仿佛在昏迷中也在承担着某种负荷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十秒,也许有几分钟。
索恩身上狂暴的光芒,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、内敛。游走的纹路变得暗淡,动作幅度减小。那只银白色的冰眸缓缓闭上,再次睁开时,虽然依旧冰冷,但少了那种纯粹的毁灭欲,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苦。跳动着电火花的血瞳也渐渐平静下来,只剩下虚弱。
他手中的“风暴使者”手炮,枪口凝聚的电弧终于彻底消散,沉重的武器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瘫软下去,被塔格和罗兰架住。
“暂时……压下去了……”赫伯特擦了把冷汗,声音发虚,“但只是暂时的,星尘粉效果很快会过去,他体内两股力量的根源冲突没解决,随时可能再次爆发,而且一次会比一次剧烈。”
艾琳踉跄一步,扶住墙壁才没倒下。她看着虚脱的索恩,又看看昏迷中眉头紧锁的陈维,心中没有丝毫轻松。他们用近乎赌博的方式,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,但前路依然黑暗。
索恩艰难地抬起头,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陈维身上,嘶哑地开口,声音破碎不堪:“……谢了……又欠你们一条命……不过……我可能……还不上了……那俩玩意儿……在我脑子里……打架……停不下来……”
“省点力气。”艾琳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们必须继续走。你能动吗?”
索恩尝试着动了动,脸上肌肉抽搐,显然每一点动作都带来巨大的痛苦。“……扶着我……大概……能挪……”
“塔格,罗兰,轮流扶他。赫伯特,注意陈维状态。”艾琳快速分配,“我们走。这里不安全。”
队伍再次移动,速度更慢,负担更重。索恩几乎将全部重量靠在塔格身上,每一步都走得艰难。陈维由罗兰和赫伯特轮流背负。艾琳走在最前,强打精神,试图辨认方向。走廊依旧单调,但空气中开始混杂一丝淡淡的、令人不安的焦糊味,还有一种熟悉的、炽热狂野的“铸铁回响”残留气息——来自巴顿。
这气息引导着他们,来到一个更加开阔的十字路口。中央是一个下沉的圆形区域,地面刻着磨损的环形符文。而这里,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战场残迹。
大量构装甲虫的残骸堆积,呈现出被可怕高温熔毁、砸扁的痕迹。地面和墙壁上,布满了暗红色、如同熔岩喷洒冷却后的灼烧印迹,仍散发着微弱余温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、臭氧和属于巴顿的炽热气息。
在战斗最惨烈的中心,他们看到了让艾琳心脏骤停的东西:
半片被高温烤得焦黑卷曲、边缘融化的皮质围裙碎片,上面粗糙的锤头烙印依稀可辨。
一滩已经冷却凝固、颜色暗红、结构如同岩浆岩的奇异物质,嵌着几块虫壳残片。
以及,用某种尖锐物在坚硬墙面上,仓促而深深地刻下的、几个扭曲却足以辨认的矮人语符号。
赫伯特凑近辨认,声音干涩:“是……‘快走’、‘向前’、‘熔炉’、‘囚笼’……还有……‘心火未熄’。”
没有巴顿本人。只有他留下的惨烈战斗痕迹、破碎的随身物品、以及最后的信息。
“他在这里……经历了恶战。”塔格检查着痕迹,“力量很强,非常狂暴……他是一路血战向前推进的。”他指向更深的走廊,那里有拖曳和滴落的灼痕延伸。
“熔炉”、“囚笼”。结合尼克莱传来的信息,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:巴顿可能一路血战,最终力竭或被制服,带往了“净蚀熔炉”,变成了尼克莱看到的“光茧”中的囚徒之一。
“心火未熄……”艾琳低声重复,手指拂过墙上深刻的刻痕。没有见到人,但这残留的一切,比直接看到战斗身影更让人心头发堵,更沉重地描绘出他孤身陷入绝境、却依然奋力搏杀并留下线索的悲壮。
“他给我们指了方向。”艾琳收回手,声音压抑却坚定,“‘向前’。也警告了我们——‘熔炉’、‘囚笼’。我们不能辜负他打通的这段路。”
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陈维和虚脱的索恩。
“继续前进。沿着他战斗的痕迹。”
队伍沉重地踏过巴顿战斗过的走廊,沿着渐渐冷却却依然惊心动魄的灼痕,向着更深、更不可知的黑暗前进。
没走多远,被搀扶的索恩忽然猛地抬头,那只冰寒的银白色眼眸望向圆形区域上方某个不起眼的、有能量流光的孔洞。
“有……声音……”他嘶哑地说,感知因异变而敏锐,“很弱……灵魂印记的……波动……求救……”
尼克莱?!
“能听清吗?方向?”艾琳急问。
索恩凝神,脸上露出痛苦之色,体内冲突干扰着感知。“……断断续续……‘被困’……‘观测之间’……‘坐标’……星图参照……哀悼钟楼……观测塔……‘校对核心’方位标记……”他艰难复述,“信号……很弱……来自……下面……很深……”
下面?尼克莱在更深的“观测之间”?信号能传到这里?
赫伯特立刻记录碎片信息。“结合我们进入观测塔后的路径推测……‘校对核心’的可能方位……在我们前进方向的……斜下方?需要找到向下的通道。”
信息零碎,但价值巨大。尼克莱还活着,在传递信息。“校对核心”——维克多教授可能的方向。
希望的火苗在绝境中摇曳。
“继续走。”艾琳望向巴顿灼痕延伸的方向,“巴顿在为我们开路,尼克莱在给我们指路。我们没理由停下。”
队伍再次出发。然而,没走多远——
前方的走廊,突然毫无征兆地,彻底暗了下来。
不是灯光熄灭,而是某种更彻底的“黑”,吞噬了所有光线,连同巴顿留下的灼痕余晖。绝对的、令人心悸的黑暗降临。
一个冰冷的、毫无情感波动的合成音,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:
“检测到未授权能量串联行为及高威胁不稳定单元异常聚集与移动。”
“判定:协议冲突升级。局部区域稳定性受损。”
“执行次级清理协议:启动‘影噬回廊’。”
“祝你们好运,变数们。”
声音消失的刹那,黑暗如同活物般涌动。墙壁仿佛消失,地面虚实不定。无数低沉的呢喃、窃窃私语、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回响,从四面八方涌来,灌入每个人的耳朵,直接敲打在精神上!
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侵蚀与压迫!
“守住心神!”艾琳厉喝,却感到自己的镜海回响在这诡异黑暗回响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,难以维系。
塔格低吼对抗恐惧。罗兰闷哼。赫伯特抱头。索恩身体剧颤,体内冰嚎与雷怒再次被引动,发出不安嗡鸣。
而昏迷的陈维,在这片针对灵魂与存在的“影噬”黑暗中,身体猛地一震,眉头骤然紧锁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,仿佛正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。
黑暗彻底吞没了他们。前路、后路、同伴、甚至自我,都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。
只有那冰冷的、充满恶意的“祝你们好运”,如同诅咒,萦绕不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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