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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又聊了一会儿,主要是朝鲜战场的情况。李宇轩问得很细:美军的战术变化、联合国军内部矛盾、朝鲜冬天的实际温度、志愿军的冻伤率、后勤补给的困难……尤太忠一一回答,有时还会在地上画示意图。说到最后,尤太忠眼圈又红了:“景公,您是没看见……很多战士牺牲的时候,手里还握着枪,但人已经冻僵了,掰都掰不开。有一个连,奉命坚守一个山头,打退了美军七次进攻,最后全连一百二十七人,只剩下九个能动的,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冻死。连长是个四川人,爱说笑话,每次打仗前都说‘打完这仗回家娶婆娘’,结果……他胸口被弹片打穿,血都冻成冰了……”
李宇轩静静听着,没有打断。他知道,尤太忠需要把这些说出来,需要有人倾听这些血腥而真实的记忆。战争不仅仅是战略战术,更是这些具体的、残酷的、让人夜不能寐的细节。
天色渐晚时,尤太忠起身告辞。李宇轩送他到门口,忽然说:“太忠,保重。活着回来。”
尤太忠立正,敬礼:“是!景公也保重身体!”
走到院门口时,王红温已经等在那里。尤太忠招手让他过来:“小王,跟景公告别。”
王红温跑到李宇轩面前,敬了个礼:“首长再见!”
送到院门口时,李宇轩叫住王洪文:“小鬼,你过来。”
王红温赶紧跑过来立正:“首长!”
李宇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指南针——铜制外壳,玻璃表蒙,里面悬浮的指针微微颤动。这是他当年在德国买的,跟了他几十年。
“这个给你,”他把指南针放到少年兵手里,“在前线,方向很重要。别迷路了。”
王红温愣住了,看着手中精致的指南针,又看看李宇轩,眼圈忽然红了:“首长,这太贵重了,我……”
“拿着。”李宇轩拍拍他的肩,“记住,不管遇到什么情况,先要分清方向。人在,方向在,就有希望。”
“是!”王红温大声回答,将指南针紧紧握在手心。
尤太忠再次敬礼,带着王红温转身离开。雪地里,两行脚印深深浅浅,一直延伸到大门外。
李宇轩站在院中,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。夕阳西下,将雪地染成淡淡的橘红色,像血,又像火。
他回到房间,没有开灯,就着暮色坐在书桌前。桌上还放着尤太忠带来的骆驼香烟,他拆开一包,抽出一支点燃。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,让他轻轻咳嗽了几声。
黑暗中,一点红光明明灭灭。李宇轩想起了很多人,很多事——1914年离开德国时那个金发女子含泪的眼睛。1937年淞沪会战牺牲的黄埔学生。1949年在溪口被俘时,那个认出他的解放军连长年轻的脸。还有几周前,安应站在这里说“我今年也28岁了”时坚定的眼神……
所有这些人,这些事,都如烟如雾,在眼前浮现又消散。最终留下的,只有窗外无尽的夜色,和手中这一点微弱的光。
他忽然明白了那位那句“打仗总是要死人的”背后,是怎样的千钧之重。那不是冷漠,而是经历过太多牺牲后,不得不坚硬起来的心脏。是一个领袖,在个人悲痛与国家命运之间,必须做出的选择。
夜渐深,雪又开始下了。细细的雪粒敲打着窗户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无数细语,在黑暗中诉说着那些未竟的故事,那些消逝的生命,那些永远留在28岁的青春。
李宇轩掐灭烟头,打开台灯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铺开信纸,开始写信——不是给儿子李念安的,也不是给任何具体的人,而是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:
“安应贤侄如晤:今夜大雪,忆及月前汝来辞行,恍如昨日。汝问若战场遇学生当如何,吾答各为其主,全力以赴。今思之,未尽其实。为师者,最痛莫过于学生相残,更痛者,学生之子弟相残。汝父与吾,道路虽异,然皆欲救国救民者也。汝与吾子,年岁相仿,皆在乱世求存。今汝殉国,吾子漂泊,此皆时代之殇,非一人一家之过。若他日九泉相见,当共饮一杯,笑谈往事,不论是非,只叙情谊。惟愿山河永固,后世子孙,不再受战火之苦。宇轩手书,1950年11月29日夜。”
写罢,他将信纸折好,放入那本黑色日记的夹层中。那里已经存了许多永远不会寄出的信——给德国友人的,给少东家的,给罗斯福的,现在又多了一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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